苏清寰微微一怔，没等她再问什么，床畔脚踏上传来了些许动静，习武之人耳聪目明，苏清寰立刻收敛思绪，将情绪代入到骤然得知父亲生死不明时的心态，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，略有些昏暗的烛火下，她面色惨白哀痛欲绝，看向那人——苏玉瑶的贴身侍女盈彩。

“小姐，你醒了？太好了，我去告诉公子！”梳着双环髻、身着素白侍衣的女子满面惊喜，也不顾天边尚未泛白，直起身便往外跑。

“等等……”苏清寰虚弱的张口，正想叫住她，模糊的视线中，盈彩的背影已经消失，只好放弃了原本的打算，缓缓撑起身体坐起。

这一试之下，发现自己果然因昏睡多日未曾进食而手脚酸软、浑身无力，只这一个动作就累得虚汗淋漓。

因为之前在武学上并不用心，苏玉瑶本身内力并不深厚，不过身为苏岩默之女，她习练的天一心经，在整个武林都属于顶级的内功心法，因此这浅薄的内力还算精纯，加上根骨上佳，虽然此时习武已超过最佳年岁，倒也不至于太过不堪。

苏清寰详细感受着全新的身体、以及经脉中流转的内力，虽然着急习武变强、报仇雪恨，却也深谙欲速则不达的道理，并未直接行动起来。

毕竟盈彩已经去通知上官棠了，而且苏岩默的后事还没有料理清楚。

她呆坐在床上，回忆起记忆中慈爱而不失威严的父亲，一时心口揪痛，泪盈于睫。

在苏玉瑶眼中，她的父亲苏岩默常年在四处奔走、不怎么回家，偶尔会站在窗口看着院子里的芙蓉花出神，在家的日子里，却对她千依百顺、有求必应，就连一开始收上官棠为徒，也是问过苏玉瑶意见的。

他说过，即便上官棠天资上佳，若是苏玉瑶不同意，他也不会收入门中，只会放在山下寻一户农家收养。

苏玉瑶年少懵懂，并无杂念，只觉得那小哥哥无依无靠、实在可怜，便同意了收徒之事，可惜，最后却是不得好报……

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，听着像是方才离去的盈彩。

苏清寰霎时回神，如噩梦初醒，带着无助与仓惶，转头看向大开的房门——

一抹玄色身影映入眼帘。

来人玄衣暗纹、腰间佩剑，长身玉立、面容俊美，可不正是苏玉瑶的师兄上官棠！

骤然对上那双鹰隼般犀利锋锐的眼，苏清寰呼吸一滞，脑海中思绪百转。

上官棠与盈彩一同前来，她却只听到了一人的脚步声，固然有苏玉瑶本身内力浅薄的缘故，又何尝不是上官棠内力深厚的表现！

而作为被白清清日常迷恋外表的存在，上官棠的外貌自然是极其出色的，然而她看到上官棠的第一眼，却并不为其容貌所慑，只感受到了他极具压迫性的气势。

显然这人的性格并不如苏玉瑶印象中那般，寡言少语却略显温和……

果然，爱慕之心会蒙蔽人的心智，让人作出错误判断么？

一身素衣、半拥着锦被的少女面色惨白、形容消瘦，平日里明媚娇憨的杏眸已被泪水浸透，眼中透出的浓重哀伤分外可怜，让人忍不住心头一揪。

上官棠眸色微闪，面上不动声色，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冷硬：“师妹，你醒了？”

“师兄……”苏清寰透过朦胧泪眼，定定地看着他，低低地唤了一句，哑着声音道，“我想我爹了……”

上官棠微愣了下，对于她这般可怜无助的低诉，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。

苏清寰见状，有些不安地眨了眨眼，晶莹的泪珠瞬间滑落芙颊，愈发楚楚可怜：“师兄，我好想我爹啊……”

上官棠见状面色微僵，原本冷硬漠然的神色中多了些许无奈，语气也比方才软和了几分：“师父仙去已成事实，师妹节哀。”顿了顿，他又补充道，“需知师父在天之灵，也不愿看到师妹如此哀毁骨立、反伤自身。”

一旁侍立的盈彩闻言也忍不住出声附和：“就是，小姐节哀，也莫再任性了，这几日守灵一直水米未进，可不就晕倒了么！可把盈彩吓得，若不是公子亲自看了脉，说是今日能醒，我都要急死了！如今小姐果然醒了，可不能再这般了！”

出口就是一长串的话，倒是如记忆中那般性子毛躁却也忠心耿耿。

苏清寰看向她，勉强扬起唇角，略有些虚弱地打趣：“你这丫头，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，日后怕是嫁不出去了。”

盈彩愣了一下，见她这般逗趣，显然精神好转不少，原本紧着的心顿时放松下来，下意识回道：“盈彩是要伺候小姐一辈子的，小姐到哪儿我就到哪儿，才不嫁人呢！”

听她说要伺候一辈子，苏清寰不自觉摇头，忽然想到什么，再看上官棠时，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：“父亲走了，如今我只有师兄了……”

略带依赖的眼神没有得到回应，苏清寰面色煞白，眼神也黯淡下来，“你我之婚约，是父亲伤重时的无奈托付，师兄不必放在心上，若遇上欢喜之人，尽可大胆追求。我也不愿，师兄是为了不失信于人而履行婚约……”后面那句，却是声音愈小、近趋于无。

然上官棠乃习武之人，又内力浑厚，耳聪目明，又岂会听不到她讷讷之言，见她面颊微红，螓首微垂，比起平时的明艳大方多了几分女儿家的羞涩与不安，心头微动，原本顺水推舟将婚约解除之言竟是无法出口。

微一沉吟，上官棠模棱两可地说了句：“师妹无需多虑，此事我自有主张，无论如何，必会护你周全。”师父去世不过五天，这其中师妹又昏迷了两天，若是再受打击，恐怕难以坚持。

他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直接应下解除婚约之事，既失了对师父的信约，又让身怀重宝却孤立无援的师妹再无挡风之墙。

唯愿师妹早日找到心爱之人、终身有靠，届时这婚约绝不会是师妹寻找幸福的绊脚石！

至于此前，就让这婚约替师妹挡一挡那些竞相逐美的狂蜂浪蝶吧。

“多谢师兄成全。”苏清寰似乎并未听出其中模棱两可之意，只微微垂眸，敛襟一礼，半盖在身上的锦被略略下滑，露出针脚细密、暗纹精美的素白亵衣，莫名多了几分旖旎风情。

上官棠神色微动，喉头微干，感觉周围的气氛似乎都平白燥热了几分。

“小姐？”身后的盈彩有些茫然地出声，似乎不明白苏玉瑶怎么忽然就改变了态度，明明之前那么喜欢上官棠，对二人之间的婚约那么期待，怎么昏睡醒来之后，竟说出婚约不作数的话了？

苏清寰面上掠过一丝苦笑，却并未解释什么，只抬眸道：“盈彩，我有点饿了。”

盈彩闻言立刻把刚刚的疑问丢开：“啊，对啦，三日未曾进食又昏睡了两日，可不得饿了，婢子已经吩咐人熬好了粥，一直在灶上温着呢，婢子这就去端过来。”说完就匆忙小跑出去。